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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所有的相遇都是重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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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很久,我才弄清楚這句咒約背後的含義,不單是咒術,恐怕更加是指是縛約,因為對於任何違背自然平衡的術法而言,其本身都一定是要付出相當代價的。

得到的同時意味著失去,公正的就如同物理學上說的質量守恒定律一樣。

盡管,當時的我是那樣不肯承認這一點。

“葛老爺子,十年前我就告訴過你,‘空焰鈴’的咒約只有十年,但願你沒有忘記。”這是孟婉清隨之而來的第二句,同時間,那扯下的符咒也被她利落折疊了起來。

空焰鈴?那風鈴的名字是叫……空焰?陽花空焰?一個恍然,我猛地就將目光移向了長窗下那串晃動著但已發不出聲音的風鈴。

比喻美好事物只存於一瞬。

心底的解釋在腦海浮現的同時,孟婉清的聲音再度響起,而我在一旁看著,竟覺那個表情是我平生所無法描述,就連一句冷眼甚囂塵上,都仿似成了最膚淺的形容。

她說:“女媧石的確能完成締約者的願望,但,一個人十年的聲音和另個人的十年光明,究竟孰輕孰重?”

……居然是用自己的十年聲音來交換的沈一菲的十年視力嗎?我不可置信的抿緊唇,當邏輯被完整拼湊出的一瞬,我忽然聽到眼眶湧出一行淚水的葛一行開口了,他的聲音縱然啞,但內容卻是清,更讓人聽的分明,他說:

“對不起,菲菲,姥爺盡力了。”

一字一句的沈重,直猶如敲擊在人靈魂上的銅錘。一瞬間,我只覺喉頭也像被什麽給堵住了,它讓我說不出話來,更讓我覺得心裏堵。是的,眼前的葛一行的確是個其貌不揚,甚至還有點怪異的老人,你看見他,想必很難產生要親近的心思,他走在大街上,你也壓根不願回頭多看他一眼。

可就是這樣一個平凡而普通的人,也會有想要畢生守護的人啊!

是,他是沒有任何特殊的能力,他能做的,也僅僅是如個常人一樣在孩子失明的時候四處尋醫問藥,當連醫生也表示無能為力的時候強顏歡笑,可那又怎麽樣呢?他可是敢在魔鬼遞出橄欖枝的時候第一個伸手去接的人啊!只是為了最心愛孩子哪怕十年的光明,他就敢用一切去交換,用自己一切的一切去交換。

原來,並不是所有的情深都需要托言筆墨,而是縱樸素,也動人。

大愛無聲。

一陣的唏噓過後,這短暫的沈默就被葛莫言打破了,他看向孟婉清,滿眼滿眼都像在瞧個陌生人,他說:“我的母親大人,實話說,你會不會在一邊嘲諷別人的同時心裏也在一邊嘲諷著自己?”

然而,孟婉清卻始終沒有將他的話接下,她甚至沒有看他,就如她自始沒有看我一樣。她只是再平靜不過的繞過梨花木的圓桌,將手裏折好的符咒貼向了沈一菲的左眼,接著從隨身的小包裏拿出了那粒再眼熟不過的……

是了,乾坤珠。

直接導致宋婭楠在那場化妝舞會後死亡的乾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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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港島市的絕大多數國中一樣,G大附中有每年一次化妝舞會的慣例。也就是在那一晚,我記下了那個穿著黑色燕尾服,彈琴如同夢幻協奏曲的溫塵。事實上,那時溫塵在G大附中已經很出名,不單擁有自己獨立的粉絲團,甚至團名都是十足輕佻且花哨的《王子殿的後宮》。

只不過這一切他本人並不知道,當然也可能是知道裝不知道,畢竟像他這樣生來就為讓所有女人都開始做夢的男人,多一個或者少一個人喜歡,實在沒有什麽分別。

然而,就像所有言情小說裏描寫的一樣,在這一群人當中,總會有那麽一兩個與眾不同的,宋婭楠就是這其中的一個,或者講,獨占鰲頭。

校花、年級優等生、溫老師的關門弟子、王子的秘密情人,這每一個的稱呼都足以讓她風光整個當時的G大附中,但也因此,腹背受敵。

至於她當時之所以會選我做她的朋友,想必,也多半是因為我的普通,記得那時的我成日就像一株小草一樣在她這個公主身邊,而任何的公主都不可避免的需要一個陪襯,我就是那個陪襯。

我想,單單基於以上可能還不夠,更重要的是我神經夠粗,粗到在她之前我連溫塵是誰都不知道。所以對她而言,我恐怕還是個安全的對象,正如,她與我的意義一樣。

師父曾說過,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朋友其實是把你看透了還跟在你身邊的那個。想當時他話說完我便提問道,那麽殷連呢?他會出賣師父,也是師父一早已經看透的嗎?然而,他卻是長久的不回答,記得那時我們還住在蘇州郊區的舊平房裏,在市郊,夜總似來的比市區更早些,它像潮水一般沈下來,我仰頭看見燭光亮在他深色的瞳仁裏,仿佛是廣袤海面上唯一的燈塔。

終於,他將手按向的頭頂,說,葉,你知道嗎?人和人之間維系情感的方式有很多種,親情、友情、愛情,但有些時候,它們在另些人眼中恐怕還不及權勢名利的十分之一。因為在一開始,在每個人出生的時候,天平就已經失衡了。

我打斷他,說我不明白。而他顯然也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他不過是將我頭頂的手移開,表情慵懶的笑了笑,說,當然,現在有師父在,你可以不用明白。

他這樣說,我自然確信不疑的相信了,因為那時總想著以後,總覺得以後就好了,以後就能明白。

結果……沒有以後。

故事被斷在了一個戛然而止的地方,而在這以前,在同根時間軸的另個坐標上,在我們的化妝舞會上,在經重重的時光洗滌之後,那如同命運伏筆的一幕終於得以還原了本來的顏色。

“婭楠,你確定要穿波西米亞風的長裙配這個……嗯……它其實是土耳其的紫薯吧?”十六歲的我斟酌了下措辭,終於決定對正照著鏡子的宋婭楠說出實話:“原諒我,上帝。它看起來真的很難偽裝成一顆大溪地的黑珍珠。”

“親愛的,土耳其大概不出口紫薯,”鏡子裏,宋婭楠踮起腳尖,做出歌劇天鵝湖裏被施咒的公主奧傑塔的模樣轉了個圈,順便也將我手裏那顆圓溜溜的烏色石珠拿了走。“雖然那兒的確是個煙草大國。”她挑了挑鏡子裏剛剛描好的眉,補充說。

說起來,這種類似翻譯體的對話在當時的校園中其實並不少見,因為那時港島市正在舉辦全國中的英文話劇選拔賽,各大高校也都為此忙得焦頭爛額。在比賽範圍被確定後,富有浪漫和貴族氣質的中世紀宮廷劇便從中脫穎而出,甚至在練習最白熱化的階段,校園的各個角落裏都好像能看見一對對的朱麗葉與羅密歐。

“我說,達令,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用一個貝母托在它下面把它做成指環,送給我們凱薩爾城堡最美麗高貴的公主?”

說動手就動手,我歡快地將小馬靴踩在十七層公寓的拼木地板上,我依舊記得那個咚咚作響的聲音,就像記得那時的時間過起來總是飛快,仿佛一陣風,飛起來,能把全世界都拋在腦後,可是為什麽,一轉眼就什麽都沒有了呢?

……什麽也都,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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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妹!師妹!阿葉!白癡阿葉!豬頭阿葉!我擦……你終於曉得理我了。”陸溫茗長長舒了口氣,將手裏的明信片遞給了我,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的東西怎麽又在他手裏了,倒是下秒葛西突然推了我一把,說:“你快看快看,什麽是長庚酒?”

長庚酒?好像在哪裏聽過……

我皺眉,趕忙將那明信片對著光舉了起來,果然,又一行正書小楷赫然顯現:

長庚酒已尋。

長庚酒、長庚酒、長庚酒……不對不對,我一定在哪裏聽過這個詞,我按著額頭,很努力地想要回憶起來。同一時間,正以乾坤珠與沈一菲左眼裏的女媧石做著交替的孟婉清那邊也即將接近尾聲,我們屏息看著,只在又一道晃眼的亮光過後,她才終於停了下來。

“乾坤珠的作用是覆制,”她一頓,“剛才我將她右眼的視力覆制進了左眼。”

像是又等了等,她這才將符咒從沈一菲的左眼上移開,她拭去額間的汗珠,一雙明亮的眼眸到底透了些疲憊,她說:

“葛老爺子,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對了,這個給你。”仿佛是絲毫不放在心上的,她隨手將那顆仍流耀著煙色光華的圓石向我拋了過來,我拿著明信片沒法騰出手,好在有陸溫茗眼疾手快替我接下。

“她好像覺得這玩意壓根不值錢啊,你說我們是不是一直搞錯了?”陸溫茗隨口嘖了聲,但即使此,也依舊無法在他臉上找到絲毫的困擾,很快,他就長手長腳地膩歪到沈一菲身邊關心了起來。

至於說我,我其實還沒將這一連串的事件消化完畢,不過現在……

眼前的雕花門後,一片敞亮的月光照進庭院,在一株挺拔的銀杏樹旁,那個突然出現就如同突然消失的人此刻就這樣毫不真實的站在那裏:

他穿著制服款的薄呢大衣和高幫軍靴,他剪短的黑發露出耳廓上耀目的鉆石耳釘,我就這樣看著,幾乎要以為這紮眼的一幕其實是某部電影大片切錯了鏡頭。

鏡片後,他一雙深黑的眼睛向我看來,嗓音依舊十二分的磁性和篤定,他說:

“是我,等著急了麽?”

似曾相識的月光下,我也在同時記起了曾聽說過長庚酒的地方,那裏是……陰司鬼市。

一切終會過去,一切總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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